
山河入海
前言
凿空
今天,我们可以自由便捷旅行,亲身体验中华大地的雄浑壮阔、神州沃土的瑰丽奇崛,从雪域高原到东海之滨,从白山黑水到三沙碧涛,翻越天山、昆仑山、喜马拉雅山、巴颜喀拉山、横断山、太行山脉,跨越黄河、长江、珠江,江山如此多娇。然而,这一切在半个世纪之前的任何时代,均不可亦不敢想象。也只有在人类文明进入全球化进程中,持续推动建构人类命运共同体意识,秉持平等互信、开放包容、交流互鉴、和平发展理念,通过深化全球政治、经济、科技和文化等多领域合作机制,才能让人类脱离现实生活困境,而真正拥有对诗和远方的向往之情。
在这片古老而又充满生机的土地上,孕育了璀璨的五千年中华文明史,其拥有连续性、创新性、统一性、包容性、和平性形态,盛开于世界文明百花园中。显而易见,五千年中华文明史内在不息的生命力,就是源于对外来文化的不断吸收和转化,使之融汇入中华文明史的巨川之中。其中最具代表性的莫过于佛教思想和艺术通过丝绸之路传入中国,就存在用中国文化解释和翻译的问题,反向也存在佛教思想和艺术重塑中国文化的问题。我们不能低估古代世界人类文明交往交流交融的广度、强度和深度,可能是今天我们通过考古发掘出的有限物件拼接的版图所无法想象的景象。
当然,在相当长的历史时期里,人类文明间的联系都可能是微弱的,只有敢于翻越崇山峻岭、戈壁荒原的远足者,才可能找到连接不同文明间的路。而这些路往往是艰险的、脆弱的,随时可能崩裂。我们往往只能够在一些散落的诗词和文学作品中读到远足者的游记,可隐约知道远方世界的存在。远方总是美好的,因为远足者必然是幸运的,否则他不可能还留下这些记录。不过,很多时候这些远足者并非职业的旅行家,他们很可能是经营奇珍生意的外乡人,将远方世界的物品和信息带过来,也将这里的物品和信息传播到远方。远足者更可能是背井离乡的流亡者,他或者他们必须离开自己曾经生活的地方,尝试在更荒芜的土地垦殖,在更苦寒的原野牧放。这些流动的商贩、流亡者,还可能是远征的军队、孜孜不倦的取经人、背负信仰的传教士。通常我们认为,伴随着航海技术的进步, 16世纪人类迎来的文明的大发现时代,航海者设计出更精巧的仪器、绘制出更精确的海图让船只能不迷失航向抵达新大陆,他们开辟了全球化发展的新格局、人类知识维度的新空间。
与此同时,很多新大陆的人类文明翻开了新的一页,开始了血与火的记忆。伴随远洋商船、殖民者、传教士的记录,出现了最初的旅游者,他们生动撰述自己的见闻,远方的世界总是那么惊险和妙不可言。当然,他们并不全然是残暴的征服者,甚至他们为此终生客居异乡,尝试融入当地人的思想、文化和生活中,理解和翻译多种语言和文字,他们事实上已经被追认为人类文明交流互鉴的使者。我们今天已经很难想象这些远足者所经历的磨难,或者还有更多的远足者被骇浪和荒芜掩埋,他们甚至没有留下任何踪迹,但我们今日正是沿着他们的足迹不断踏上新的旅程。
尽管在很多时候我们惧怕来自远方世界的外乡人,我们试图将自己与之隔离开来,但数百年的历史经验告诉我们,这种方式只会带来更多的苦难。中华文明之所以能够历久弥新,正是因为其拥有开放包容的历史和思想传统,才拥有了从自落低微走向复兴的创新力。今天,我们在积极融入全球政治、经济、科技和文化领域新发展进程,山河大地出现了前所未有的蓬勃发展景象,深刻改变了我们的思想和精神面貌。也只有在文化精神不断取得新发展的今天,我们才会有旷古幽怀之思,惊叹这片古老的土地变得陌生乃至奇幻。我们想象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古人或者拥有更加平静和理想的生活。但我说这些想法多少有着矫揉造作的痕迹,因为匮乏的时代不值得去过——尽管我们会面对新的孤独和彷徨。因为我们已经拥有了更强烈的主体意识,拥有了更丰富的思维、思想的空间和能力。
深圳是中国改革开放的窗口,孕育了敢闯敢试、勇于创新、开放包容的精神品格。东方风来满眼春,深圳和珠三角、大湾区的经济文化发展的故事唤醒了这片古老的土地。人们由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在此翻开人生新的篇章。“山河入海”是历史与现实的对话,古老与现代的并置,自然与文明的融合。我们一路从荒野走向文明、从隔绝走向交流、从一体走向多元,排除艰难险阻,不断凝聚共识,这才是和平发展、互信互鉴的人类文明发展之道。山河入海,势不可挡。香港中文大学(深圳)是一所拥有跨文化交流环境的高等学府,能够在重力场美术馆开馆展中呈现“山河入海”,深意不言而喻,那就是要在不断回顾和总结历史经验的过程中,更加坚定开放包容的步伐。
魏祥奇(中国美术馆研究馆员)
2024年5月